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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把青春献给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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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5-4 03:10:00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1
　　多年以后，当余非凡为自己的不幸命运扼腕叹息的时候，他总会想起复读初三那年的暑假他蹲在村旁小河里读书的情景。先贤说：读书改变命运。余非凡固执的认为，正是那本已忘记名字的半武侠半色情的书，开启他走向了坎坷的人生旅途。
　　那时，余非凡刚刚以全县第三名的优异成绩考上了县一高中，他的同班同学张明坤也考上了。张明坤住的村子叫张庄，就在余非凡住的余庄后面。两个人经常在一起玩，张明坤不知从哪弄来一些武侠书，余非凡就借来了两部看。第一部是金庸的《神雕侠侣》，看完后他对美若天仙的小龙女被小道士尹志平“那个”了一直都耿耿于怀，不过当时他懵懵懂懂，并不清楚“那个”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看了第二本书之后，他基本上已经知道“那个”到底是干什么了。
　　那个夏天跟其它多数夏天一样，燥热难当。当然再热也比不上此前一年发生在克拉玛依的那场大火，把人都烧化了。村里的大喇叭每天都放着“天不刮风，天不下雨，天上有太阳”，于是该年大旱，庄稼都又细又短，蔫尔吧唧的。当过民办教师的父亲趁机对余非凡进行励志教育说：“看到了吧，昨日汗水像那东流水，农民两个字好辛苦。你可一定要好好学习。”
　　余非凡坐在河边的柳树下面，全身仅穿着一条短裤衩，一边看书，一边用手擦掉脸上的汗液。浑身的汗不断在往下流淌，而且，他的下面也湿了。他的心里升起一股从没有过的麻麻酥酥的感觉，，似乎在热切的渴望着什么。他摸了摸下面，鼓鼓的，但潮湿的似乎不都是汗液。他怕人家注意到，就拿着书跳进河里继续看。小河有一段是沙石底的，很浅，半蹲着才能漫到脖子。书中的情节牵引着他，他逐渐感觉到似乎有蚂蚁在他心里爬来爬去。于是他走到树荫能遮盖住的地方，坐下来，脱掉裤衩，跟书一起仍在岸上。他以一只手撑着岸边以防身体飘起，然后闭上眼睛，回忆刚才读到的书中的情节：那个男的怎么能无缘无故的撕开了人家的衣服，一片红变成了一片白，地面上又出现了斑斑血迹……余非凡心跳加速，双腿夹紧，另一只手也不由自主的动作起来。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啊？真美妙……过了一会儿，从撒尿的器官里忽然出来了一些黄白相间的东西，但又不是尿。他觉得真舒服啊，比憋急了时撒尿还舒服的多。
　　从这以后，每天余非凡都往小河边跑，不停的游泳。书虽已还给张明坤了，但书中的相关内容已基本上被刻在了心里。余非凡并不知道自己做的是什么，只是控制不住的想做，每天都把自己弄的筋疲力尽才会罢手。反正是暑假期间，反正除了每天上下午把两只羊拉到小河边各放一次，别的也没有什么事。全县第三的成绩，让村里人见到他就说“这娃今后肯定能当大官”，他父母也觉得脸上有光，因此基本上豁免了余非凡干家务活的义务。现在他又找到了一种能让自己如此愉悦刺激的行为，真是生活赛似活神仙。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余非凡的学名要变了。第一年参加中招考试的时候，余非凡报考的是中专，没考上。那时候中专还包分配，农村孩子上学首选中专，可以早几年毕业参加工作，因此最优秀的学生都报考中专，次一等的才报高中。到了第二年，学校老师跑来对余父说你娃这么聪明不考高中上大学亏了，余非凡才得以上了一高。但当时河南省的学籍规定每个学生只有一个学籍卡且随着学年上移，一毕业没考上就作废了。余非凡已经没有了学籍卡，学校帮他选了一个铁定考不上的学生的学籍，把上面的照片撕下来用他的照片顶替上去。因此，到了高中，余非凡的名字变成了：高大全。
　　

　　 2
　　县城离家大约有四五十里地，学校离县城中心有五六里路。余非凡骑自行车上学，平时住校，基本上每月回家一次。刚开学，余父就借了一头驴子，拉了一千多斤小麦到学校食堂换成粮票，基本上够余非凡用大半年了。虽然驴子在县城的人民路上拉屎，被交警罚了二十块钱，但吃饭问题总算解决了，生活很快走上了正规。和初中一样，宿舍、教室、食堂三点一线。当然也添加了一项内容：手淫。
　　通过看书，余非凡已经知道他的这种行为叫手淫。但他从杂志上却看到两种相反的说法。一种说手淫是正常的、无害的，只是不要有心理负担；另一种却说害处很大，并列举了很多坏处，余非凡都能背得下来：双目无神、口干气喘、耳鸣眼花、头昏脑胀、腰酸背痛、双膝乏力，神经衰弱、失眠善忘、夜间小便频繁、日间昏昏欲睡、注意力不集中等。这两种说法把余非凡搞糊涂了。有时他觉得第一种说法是对的，但更多的时候他觉得第二种更符合事实，因为他觉得自己确实有时候感觉失眠，耳鸣、腿疼、注意力不集中。余非凡本能的觉得自己是在犯罪，他总在想：还是得戒掉啊。
　　但他做不到。每天晚上9点半自习课一结束，他钻进被窝，等宿舍里大部分人睡了之后，他就觉得有一股力量在驱使着他，他的右手不由自主的会放在不该放的地方。脑子里不断想象着他看过书、杂志里的情节。其实很多书并不怎么色情，比如他记得有一期《故事会》里有这么一句话：他把她扑到在地，双手伸向她那坚挺的胸部。但仅凭这句，余非凡就展开了非凡的想象力，开始了下意识的动作。每次做完之后，余非凡总是在一片鼾声中悲哀的心想：这怎么能改变过来啊。
　　转眼学校要开秋季运动会了。余非凡从小体弱，尤其缺乏运动细胞，各个运动项目及格的很少，因此没啥兴趣。但老师要求必须参加开幕式，他只得跟大家一样列队站在操场当观众。先是举行升旗仪式。余非凡在小学课本里就学过：“五星红旗红又红，革命烈士血染成。”因此对红旗充满了敬畏。想想看，把死人的血在一块布上抹满，多怕人啊。五星红旗，比生命还重要，但周围还是充满了同学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这让余非凡很讨厌，他只顾自的看着红旗冉冉升起。然后是领导讲话，最后各个班的运动员分别从主席台上走过，广播员在喇嘛里不停的说着“看，高三一班走过来了，他们意气风发、斗志昂扬的走过来了，在他们身上可以看出当代青年的精神风貌”“接下来是高三二班的运动员，他们一手抓学习，一手抓体育，两手都能不放松”诸如此类。余非凡很佩服播音员能把没什么两样的班级用这么多不同的词分别说了一遍。于是开幕式后他就坐在主席台旁边听广播员念宣传稿。只听得广播员念道：“晴空万里，太阳照得火辣辣的。而二三班的运动员依然汗流浃背勇往直前。这是一种不畏艰险迎难而上的精神！”周围的人都哄堂大笑起来。余非凡这才发现天气阴的快要下雨了，于是便拍拍屁股上的灰尘回教室了。
　　教室里人很少，同学们有的在看运动会，有的借机溜出去玩了。余非凡走到教室最后几排找同学玩，发现一位城里同学桌子上放着一本书，一看书名，是《废都》。他正愁无事可干，赶紧说：借我看看。同学很慷慨的答应了，并且笑道：你晚上睡不着觉可不要怪我。余非凡没听懂他说什么，就点点头把书拿回自己的座位上看了起来。
　　余非凡从小就喜欢阅读，只要有字的东西都想拿起来看一遍。小时候余非凡很爱看连环画，有一次跟余母一起赶集，看到卖连环画的，坐在地上哭喊着要余母买给他。余母开始是哄，见哄不起来就一巴掌掴了过来，从此以后余非凡再也没提过买书的事，他也明白了把钱花在闲书上是多么不值得，想看闲书只有到处借着看了。
　　虽然余非凡平时上课时很容易三心二意，但看闲书时却通常比较专心，但这次不行了，每当看到几个方框后面跟着括弧“此处省略多少字”时就心跳不已。他一次一次往厕所跑，又撒不出来多少尿。书刚看了一小部分他已经按捺不住了，看看教室里人仍然很少，于是在课桌的掩护下自己活动起来。完毕后，装作没事似的继续看书。快晌午时前排的女同学回来了，眉头一皱说道：“咦，有股啥怪味？”余非凡脸一红，低下了头。过了会儿他赶紧跑到寝室里把裤衩换掉了。
　　平凹不愧是著名作家，一部作品让一位高中学生在许多晚上一遍又一遍的回味无穷。但余非凡也发现自己白天越来越没劲，老师讲课根本听不进去了。哪怕读课文时看到“姓”字、“女”字也都会浮想联翩。余非凡心里也在暗暗的担心，不知道这何时是个尽头。

　3
　　一开始，余非凡对“高大全”这个名字很反感，觉得比自己本来的名字差远了，试图抗拒、纠正人们这样叫。但很快发现这样做时徒劳的。他可以让熟悉的同学使用原名称呼，但不可能让老师点名、测验都不按照名册来喊吧。时间一长，也就习惯了。
　　班主任老师叫汤志理，三十多岁，教物理的。他在给我们训话时说：“在教室里不准聊天，不准做与学习无关的事情。男生不准留长发、头发不准偏分，跟个汉奸似的，女生不准穿短裙，不准把皮带露在外面，这不是骚货嘛。”他还说：“你们这样年轻，晚上12点前没必要睡觉，学习的时间多么宝贵啊。你看你们，很多人连眼镜都没戴吧？我以前的一个学生，眼镜近视到了1000度，结果考上了南京大学。”他经常在早晚自习时一个人偷偷的趴在窗户旁边看里面学生在干吗。有一次一个学生不知从哪儿借了录音机在听，被他抓到后立即把录音机抓过来拿到讲台上摔了个七零八碎，并让该同学跪在讲台上。渐渐的，学生们背地里都叫他“汤小四”――据以前的说法，水旱黄汤一直是河南四害。黄是指黄河，这个汤，指的是国民当时期主政河南的汤恩伯。
　　余非凡虽然已初懂了男女之事，可是他有个毛病，一跟女孩说话就脸红。因此除了故意借个橡皮捡个笔递的时候装作无意间碰到女生的手然后说声谢谢之类的小动作之外，几乎不跟女生有什么交流。他一方面很羡慕那些经常跟女生嘻嘻哈哈的男生，另一方面又觉得他们是小白脸，瞧不起他们。班上有个女生叫杨雪，除了脸蛋稍微圆些，其它各方面都长的像杨钰莹，算是名副其实的班花。经常有男生借机跟她说话，余非凡却从来都只是远远的看着。一日汤小四上课，余非凡照例又分神了，隔着几排向坐在中间的杨雪看去，忽然汤小四大喝了一声：“你他妈的老盯着人家脸干吗？！”余非凡吓得脸一红，慌忙低下头。但只听的粉笔啪的一声，不偏不倚的打在坐在余非凡前面的一位男同学的脑门上。同学们都哄堂大笑起来，余非凡这才送了一口气，原来还有人跟他一样的“同情兄”啊。
　　4
　　刚升入高中时，余非凡是跟张明坤一起搭伙吃饭的。张明坤比余非凡大三岁，个子比他整整高一个头。张明坤从小字写的很好，是少年书法家协会的会员。每年过年时几乎全村的对联都是他写的，他的钢笔字在余非凡看来更是赛过庞中华。因此虽然他的成绩没有余非凡好，但余非凡却很在意这个朋友。但一起吃饭不久，余非凡就发现了一个严峻的问题。食堂的汤一般是稀苞谷粥或者面汤，一毛钱一份，馍和菜都是三毛钱一份。大多数时候两人分工的结果是张明坤打稀饭，余非凡去打菜和馍，自然余非凡花的饭票比较多。张明坤丝毫没有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妥，余非凡也不好意思把这说出来。这样持续了两三个月后，余非凡算算亏大了，终于忍受不住，于是在每次吃饭的时候他都装作有事，让张明坤一个人去吃饭。这样搞了几次之后，两人就分开了。很快余非凡就找到了两个新伙计，一个叫赵德仁，一个叫刘惠峰，在剩下的整个高中时期就一直结伴下来。
　　他们仨有共同爱好，都喜欢看闲书，而且喜欢讨论政治。赵德仁在县城有个伯父是个卖书的，主要是盗版书，因此他看的书比较多，甚至看过《史记》这种古书，让余非凡既羡慕又佩服。赵德仁更让人佩服的是他的特立独行，比如他竟然不喜欢流行歌。学校里每晚晚自习前安排有专门的唱歌时间，同学们都齐声唱"我听过你的歌，我的大哥哥"或者"我不想说，我很纯洁"，他总是跑出教室，似乎是怕污染了耳朵。余非凡虽然内心很喜欢这甜甜的女声，但为了显示与众不同，就跟着赵德仁出去跟他聊天。而余非凡与刘惠峰在政治上有更多话题。余非凡平时吃过饭就站在学校的报栏前看报纸，记姓又好，能说出当时所有政治局委员和省委书记的名字。借赵德仁他伯的便利，看了很多毛周的传记，还读了一本很振奋人心的书――《中国可以说不》。
　　某日傍晚三人吃过饭，天快黑了，还在校园里散步。走到试验楼旁边的小路上，对面走过来了两个男青年，其中一个长发的，另一个胳膊上有个青龙纹身。纹身的人拍了拍余非凡的肩膀把他拉到一边说："哥们，来跟你商量个事"。余非凡不认识这两人，有些害怕，赵德仁和杨惠峰却以为他们认识余非凡，就先走了。纹身的看他们两个走远后说："哥们，借10块钱。"余非凡看着阵势就明白了，他结结巴巴的说："我身上没带钱。""那好，我们在这儿等着你回去拿。""嗯"，余非凡用微弱的声音应了一声，就走了。
　　跑到寝室，余非凡坐在自己的下铺像小学作文中捡了钱包似的开始了激烈的思想斗争。他想过不回去了，干脆把这事告诉班主任，但他脑海里又浮想起初中发生的一件事。
　　初二的时候，学校不让看武侠小说，专门组织了检查组白天晚上到处搜查看小说的人，学校的保安也是检查组的人，这保安是我们镇上出名的小混混。那时候余非凡正沉浸在武侠小说里，把每省下来的菜钱用来去校外的租书屋里租书看，每天两毛钱，废寝忘食。一天晚自习后他又偷偷躲在教室里聚精会神的看《鬼堡》，不知何时小混混就冲上来把书收走了，害的余非凡为了还人家的书俩月没吃过菜。一天晚上他跟同学在后面操场谈起此事，余非凡气愤的说："这个狗腿子……"不成想保安刚好在巡逻来到这儿听到了。他取出自己的皮带在十二三岁的余非凡身上抽了将近半个多小时，直到外面围观着看好戏的同学怕出事予以劝阻才罢手，虽然并没有抽出血来，但还是让余非凡感觉很丢脸。
　　想到这些，余非凡就向还在寝室的同班同学借了10块钱，回到原地。那两人接过钱说："妈的咋这么慢？"，就走了。因为觉得丢人，这事他一个人也没敢告诉，但憋在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想：中国可以说不，我不能说不？

　

　 5
　　平时学校双休日正常上班，只在每月月底的时候放假两天。一到月底余非凡就把除了内裤以外的脏衣服装好带回去交给母亲去洗。起初他一直是骑自行车回家。但这辆自行车已经用了十几年太旧了，在一次回去的路上车把跟车辕忽然脱节，没法骑了。这就是卖废铁也值点钱呢，余非凡只好一边肩膀扛一半，把剩下的三十里路坚持完了。跟余母商量以后怎么上学，余非凡说：“干脆坐公汽吧到县城就三块钱，剩下的几里路走就行了。”但余母心疼钱，说：“一来回六块哩，你看能不能找同学借个车子回来。”余非凡一赌气说：“人家谁的车子自己不骑？干脆我以后尽量不回来算了。”余母只得妥协：“咋能不回来呢？好，你就坐汽车吧。”
　　通常余非凡回家时只有余母和妹妹在家。余父是个泥瓦匠，每年除了割麦、秋收等农忙时在家外，其余时间都在外面给人家盖房子。他参与过的工程很多，从县城的大小建筑到北京四中、上海交大都去过。以前他一直在本地干，后来发现在大城市里工资高，出去一个冬天能挣两千块呢。于是就跟周围村的人一起出远门。
　　他妹妹在上初中，余母一人在家伺弄着十几亩地，还养了一头老母猪和几只鸭子。每次余非凡回家，余母都会专门煮咸鸭蛋让他吃，顺便带一些回学校。这次回去快冬天了，刚好逢着老母猪要下崽。怕冻着猪崽，晚上她在猪圈旁边生了火，静等着母猪生产。
　　半夜里余非凡都睡得迷迷糊糊了，忽然被余母的大嗓门吵醒了：“
　　下了，下了”。他慌忙爬起来，一看，第一个猪娃已经出来了，身上光秃无毛，粘着一种让人厌恶的液体。余母显得很兴奋，不停的忙着添柴加火。可是第二个猪娃刚下来，他们发现第一个已经倒在地上，死了。接着，第二个、第三个…..都是刚生下不久就死。余母的脸由晴转阴，急得团团转，嘴里不停说着“咋办，咋办哩”，直到眼睁睁的看着二十多个猪娃都死了，就把手电筒仍在一边，不顾土地的冰冷，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余非凡也目瞪口呆的站着，他万分沮丧的想：难道是我自慰，老天爷给我的惩罚？

　　 6
　　冬天到了，冷的不行，余非凡只带了一床盖的被子，没办法只好跟隔壁的同学挤在一个床上，很快他发现自己脚上长了脚气，钻心的痒。
　　他们的寝室在三楼，有两间瓦房那么大，住着一个班里六七十名男生。在寝室外面几十米的地方有个大厕所，整个学校学生公用。寝室的钥匙只有两把，由班干部保管。本来晚上门只从内挂上而不锁，但有小偷多次光顾，没办法，在某次把一名内贼绑到旗杆下打了一顿开除之后，就改为晚上必须反锁。屋里虽然放了两只大尿桶，但每晚都是很快就灌满了，大家就对着墙根尿，结果搞的屋里尿臊味极大。某次一同学晚上秉烛看小说，睡不小心睡着了，蜡烛燃完都不知道，结果就烧着了被子。该同学半夜被烤醒了，一把把被子扯在地下，说：“都起来，快撒尿！”于是一帮人爬起来揉着眼睛，手扶着人肉水龙头都向被子冲去。很快大火就被扑灭了。该同学惋惜的说：：“哎，被子也不能用了。”大家都笑道：“不是你让浇的嘛。”由于害怕这样下去非把墙根冲垮不可，大家不约而同的把目光转向了后窗，高空作业既声音清脆，又具有一定的挑战姓，很快成了广大同学的首选方式。这样造成的后果是过路的人们每次经过寝室后面的空地时都捂住鼻子快步走开，怕被熏到。
　　一天半夜，忽然醒来，那雪正下得紧。余非凡哆嗦着身子，按惯例爬向了窗台，打开左边的玻璃窗，手扶着右边玻璃窗的框架，左手扶着水龙头开闸放水。刚放了一点，就听到了下面有人喊到：“啊呀呀，他妈的，谁干的？”
　　余非凡心知不妙，估计是浇到人身上了。他硬生生的把尿憋了回去，迅速爬回了被窝。根据声音可以判断出被尿撒到身上的是个老师，而且一定是位物理老师，因为他能根据这尿的势能大小判断出从多高下来的。不过幸好不是汤小四，他很快爬到三楼，用脚狠狠的踹门，吼道：“谁干的，你给我站出来！”吼了很多遍，余非凡心里很害怕，但坚决的没有站出来。很多人被吵醒了，开始嚷嚷，但没有人开门。物理老师无奈，只有把中原大地上最难听的话连续骂了半个小时。但骂人虽好，也架不住冬天的严寒，只得悻悻走了。

　7
　　很快就要期末考试了。余非凡从小视考试为儿戏，随便一考几乎就没有离开过前三，但这次却开始担心起来。这一学期上课时经常精神不振，胡思乱想，连老师讲三角函数都能联想到三角恋爱。习题又做的少，很多都半懂不懂。于是考前几天他强迫自己戒了那事，突击温习了几个晚上。
　　可惜考试时杨雪的位置紧靠他的后面，这让他身心不宁，无法集中精力。杨雪穿着一双漂亮的红皮靴，把脚直身到前面，余非凡触手可及。他一边看着那些从没做过似会不会的代数题，一边控制不住的去想摸一摸人家的脚。但余非凡一直是思想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他浮想联翩，想到那晚在寝室里那个城里的高个男生说的话：“如果能跟周慧敏睡一觉，我就算死了也值得！”他就想如果能跟杨雪……他为自己产生这样龌龊的念头而自责，觉得自己真不是人，太无耻了，亵渎了人家冰清玉洁的姑娘，然而他又想到平凹老师的“此处省略字”，这使他无法答题。他记得好几天没那个了，终于忍耐不住，上身坐端正，两手放在试卷上，下面却一条腿压在另一条腿上压迫摩擦…..完毕后，考试时间已经所剩不多。
　　结果出来了，余非凡考了全班28名。从全班第一跌到28，这让汤志理很生气。但汤志理又抓不到他不好好学习的把柄，只有在班上不点名批评道：“有的同学，成绩下滑这么厉害，不知道天天在想什么，你对得起谁啊？！”
　　余非凡最担心的是家里那一关。记得小学四年纪余非凡考了个第五名，就被当余父勒令跪在一个髫埽疙瘩上跪了一个下午。当余非凡战战兢兢的把成绩单交给刚刚打工回来的余父并告诉了名次之后，出乎意料的是余父只是叹了一口气说：“你已经长大了，以后不会再打你了。大人也不管不了你。你该学着自己操心了。”听到这些，余非凡忽然有一股想哭的冲动。

　 8
　　紧挨着余非凡家三间瓦房的后面，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本不想说是枣树但事实上确实还是枣树。余非凡小时候每年夏秋之交时都会爬上树摘枣吃。但这年春节前，余非凡的伯父叫上两个帮忙的，要把这两颗树锯掉。余父余母得知后上前争论，于是两家大吵了一顿。余父余母很气愤。余母一有空就跑出去像祥林嫂一样一遍一遍跟人家讲前因后果，边讲边抹眼泪。于是这年春节过的很没劲，连期待许久的大肉余非凡也没好好吃。
　　余父兄妹五人，二男三女。余非凡伯父家两个男孩，最大的叫余兵，比余非凡还大4岁。余兵从小就是个捣蛋鬼，长大了也到处惹事生非，派出所都进去过几次。农村娃结婚早，余兵18岁就娶了个邻村的姑娘，跟父母住在一起。可没住上两年，余兵两口子跟父母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日子没法过。于是两方都吵着要分家。分家得有房子，余非凡的伯父就想方设法拼凑财物给儿子盖房。
　　余父、余爷爷、余非凡的伯父三家刚好排成了一排：余非凡家三间瓦房带一小院在最前面、余爷爷的两间茅房在中间、余伯家在最后，再往后是个小树林里。当年余爷爷把大部分树木栽在这个小树林里。余伯此时正值缺钱，就把小树林里的树木都砍下来卖了。结果开始盖房子的时候发现檩条不够用了，他自然就打起了余爷爷房前的两棵树的主意。
　　余母自然表示了严正抗议和强烈谴责。本来小树林的树被他们全砍了，余母就心理很不平衡，她一直都觉得余爷爷和余奶奶偏向余伯家，自己一直在吃亏。这次明摆着属于自己的两棵树要被砍，无论如何也不能同意。但余伯坚持认为这树是老掌柜的，只要老掌柜不说话，别人管不着。而余爷爷此时坚决不表态，于是两家隔些天就吵上一次，本来表面还算不错的关系从此破产，进入了艰苦卓绝的持久战阶段。
　　春天里余非凡回家。正是农村一年中最漂亮的时节，小鸟在绿树上唧唧喳喳，空气中弥漫着槐树花的香气。余非凡心里蠢蠢欲动，一个人坐在公交车的最后一排，把那点难以言说的情怀给发泄掉了。下车时闻了闻，觉得身上有味道。到了家，看到余母在灶火蒸槐花包子，他赶紧偷偷进屋把内裤换掉。出来后，他在院子里遇到余母，在阳光的照耀下发现余母的脸上有几道结痂的长伤口，很刺眼。他问道：“你脸咋了？”
　　余母神情有些黯然，低下头说：“用镰刀割槐花的时候被洋槐树的刺扎的。”
　　余非凡就进屋去看电视，但想来想去觉得不对劲。他又跑出来问：“到底咋了？”
　　余母一下子就爆发了，流泪道：“问啥问？还不是被后头那个贱人给抓的？”
　　她边哭边断断续续的说出事情的经过。原来后面的余兵知道这事后，趁余母下地干活时找到帮手把两棵树都锯掉拉回去了。余母发现后就带上余妹去后头吵闹。余伯母就把余母的脸抓伤了，余妹也被余兵的老婆扇了好几个耳光。
　　余非凡听了大为气愤，向门外冲去。但马上被余母拦住了。“干啥？你能打过人家？他们又不讲理，不准去！”
　　余非凡想了想，一个人回到正房东间的床上，啜泣起来。
　　回到学校，余非凡每天都想着这事。经常人坐在教室里，脑袋里就翻滚着受欺负的事情。他一遍一遍的幻想着自己回去弄点汽油把后头的房子给点了，或者去买把匕首捅死一个，但余非凡内心知道自己不敢。小时候村西头老五家的一头猪经常到余非凡家的地里啃麦苗，被余非凡发现后拿着铁叉赶猪，谁知不小心真的把铁叉插进猪的身体里，眼看着猪身上的血汩汩流出来，余非凡吓得一个人偷偷躲起来。怕被人抓到算帐。好在那猪命大，居然没啥事似的自己好了。
　　放麦假的时候，余父也回来割麦子。两家的麦地紧挨着，余大娘眼神斜视，把地界都看斜了，塄说余非凡家的一行小麦是自己家的，割去了很多。讲道理未果，余父站在麦地里指着她说说：“你真是个泼妇啊。”
　　余大娘说：“你才是个泼妇！”
　　双方把惯常的骂人话说了几遍，余大娘开始过来撕扯余母。余非凡从地里拾起个大土疙瘩抬手一仍，不偏不倚的砸在余大娘身上。余父也跟余伯招呼起拳脚。余伯毕竟年纪较大，多挨了几下。，这次余非凡家少有的打了次胜仗，解恨的回了家。
　　不久余兵得到消息，拿着砍刀跟余伯一起向余非凡家冲来，老远就骂骂咧咧的喊着。余非凡看见了心里一紧，赶紧抄起了铁锨。眼看他们就要到门口了，余父这时候咣铛一下把大门关上，把家人都反锁在屋里。
　　余兵在外面大骂：“你有本事把门给打开！”余父也不回嘴，只是拦着家人不让出去。余兵一家在门口骂了一阵子，就被村人劝回去了。然而这事还没完，几天后余父出去办事，走到小河边的时候被预先跟踪好的余兵结结实实的打了一顿。
　　余非凡觉得自己快要疯了。不管白天还是晚上，除了想或做与姓相关的东西之外，又多了一项：反复咀嚼被欺负的痛苦，幻想有一天能长大报仇。他看了很多武侠小说，每个主人公最终都大仇得报，携美女而还。他无数次的憧憬这一天。就这样日子很快过去了，这学期期末考试，余非凡终于创纪录的取得了42名的成绩。
　9
　　暑假里，张明坤家出事了。他妈趁他爹出去打工的时候，晚上跑来跟我们村的医生老秉贵天天睡在一起，这事被他爷知道后，纠集了一帮村人，半夜砸开了老秉贵家的门，把他抓回张庄绑在树上打。因为上前打的人太多，下手也不知轻重，把人给打死了。事情闹到了，公安局就开着小宝车来把他爷抓走。他们村里搞了个千人签名，说他爷是除暴安良，要求放了他爷爷。但最后他爷还是被判了几年刑。他爹闻知后没脸回家，到处在外流浪。有人把这事登在了当地的报纸上，更扩大了受众面，周围的人天天聊这个事。张明坤每天阴着脸一言不发，余非凡也不再敢去找他玩了。
　　老秉贵其实是个很好的大夫，既会看人，也会看牲畜家禽。余非凡小时候多病，动不动就咳嗽，常来老秉贵这儿打针。老秉贵每次细心的摆弄着他的细玻璃针管，每次扎针都很轻柔，基本上不疼，不像别的一些乡村医生，扎了好几次都出血了还扎不到位。因此老秉贵一死，余非凡就想这下他的屁股该遭孽了。
　　还有一件遗憾的事。一般来说农村里长辈去世了是应该放电影的，但这次大约不光彩，他的两个出嫁的女儿连电影都没给放。于是余非凡只有晚上去看吹唢呐。刚看了一会，就被余母叫走了。平时余母也挺爱看热闹的，这次居然一点也没看。晚上漆黑一片，余母提着一个大竹筐，带着余非凡来到一块苞谷地里。那时苞谷穗刚刚成熟，可余非凡记得他家没种早苞谷啊。但余母却走到地中间，很快掰起了苞谷穗，一边掰一边狠狠的说：“让你不要脸，让你欺负我！”余非凡终于明白这苞谷是余伯家的，他不知该说什么，只是呆立在那儿。
　　这个暑假余非凡过得分外沉重。没书看，还得听余母没完没了的吵闹。余母的脾气变得越来越差了，常常为了一件小事就莫名其妙的发起火来。她总说自己的耳朵痒的厉害，不断的把火柴头塞到耳朵里掏来掏去，地上掉满了火柴棒。夏天里晚上全家都睡在外面。一天半夜余非凡被尿憋醒，忽然听到余母坐在铺着凉席的地上自言自语的说：“这娃的成绩咋变这么差了？”余非凡心里一惊，仰望星空许久，仍难以睡去。
　10
　　高二时文理科分班。除了十几个成绩很差的同学选择去了文科班外，大部分同学都选择读理科，老师也还是原班人马。在余非凡看来，文科是智商欠缺的人才会读的，因此没有迟疑的留了下来。
　　一开学，余非凡把自己的被褥一卷，抱到教室，塞到讲课桌的兜里面。他决心以后就住在教室，并且给自己下了死命令，一星期顶多只能做一次那种事情。每天晚上10点晚自习熄灯后，他就点上蜡烛，先把四张课桌并在一起，铺上被褥，然后坐下来学习到12点左右才去睡觉。
　　国庆时回家帮忙收秋。余非凡的爷爷种了几亩黄豆，在麦场打完黄豆后，说自己的柴已经够烧，剩下的黄豆秆让两个儿子各自拉一半回去。等余非凡跟余母拉着老车到场里一看，黄豆秆已经被余兵拉走了大部分，只剩下一些碎枝破片。余母气的跳起来，一回来就大声吵闹，说都是老掌柜一直偏心，才造成了今天吵闹不断的局面。这话被余奶奶听到，她就掂着小脚跑到前面院子里，大声辩解。余母便数落了自嫁到余家以来受到的种种不公待遇，一笔一笔的算帐。余奶奶见势不妙，就变换了姿态，一歪身睡在地上开始老泪纵横的诉说：“是我没良心啊，是我一直对不起你们啊，我二儿子受大委屈了，从小不让他吃喝啦。”余非凡见势不妙，就赶紧跟妹妹一前一后把余奶奶抬回了后面的家中。余母气愤难平，径直朝村南头田地里的深水井方向走去，这井里曾经淹死过人，余父和余非凡忙追上去，把她强行拉了回来。余非凡回校前，放心不下，在家里桌子上留了个纸条，上写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忍一时风平浪静，忍字头上一把刀，总有一天要秋后算帐的”。
　　余非凡从赵德仁那儿借来一本书，叫《平凡的世界》，他对这本书非常着迷，连续看了好几遍。孙少平，一个农民子弟，煤矿工人，能得到省委副书记女儿的爱情，他余非凡难道就不能成就大业？一定得努力学习，等大学毕业，有权有势了，还怕报不了仇？他一遍一遍的幻想着：将来有一天，他带着人，把余兵打得跪地求饶；让余母狠狠的扇余大娘的脸，直到扇够了为止。高大莽撞的余兵，一直是他心中极度仇视而又无法攻克的一个堡垒。
　　11
　　这次期末考试余非凡终于小小的扬眉吐气了一下，他取得了全班第10名。汤志理老师用自己独特的方式表扬了他：“看看人家余非凡，忙的连头发都没时间理，床单被子上全是粉笔沫，一看就是非凡的人！”余非凡也为终于能够勉强回家跟父母交代而松了一口气，回到家里告诉父母他们果然很高兴，余父说：“真害怕你掉下去再也上不来了，但千万要记住继续努力，别一瓶子不响半瓶子咣铛。”
　　春节时余父照例写对联。他年轻时当过民办教室，毛笔字写的还说得过去。每年周围邻居也都买了纸给他让帮忙写，比直接在外面买印刷好的对联要便宜一些。余非凡一边给他裁纸弄墨，，一边看他写字。他最喜欢写“天增岁月人增寿”、“天上有月地下亮”、“耕读之家”之类。写完后还剩一些纸，余非凡兴致所致，也胡乱涂鸦起来。当然，余非凡毛笔字写的很差，小时候上做毛笔字作业，经常把“好好学习”写成“奶奶学习”。只可惜这字不是达人所写，否则平凹老师一定也会站出来说这是书法艺术。
　　余非凡本来都不想搭理自己的爷爷奶奶了，但余父告诉他，不管怎样，跟老人闹别扭是礼亏的，小孩子家不要管大人的事。余非凡想想也有道理。于是他大年初仍然主动去爷爷家拜年，一看他的茅屋门口居然贴着自己胡乱写的一副字：“天增岁月狗长牙”、“天上有月地下暗”。他觉得奇怪，自己随便练字的东西怎么跑到门上了？一问才知道：原来余爷爷的对联少了一副，于是余父就让余妹随便拿了一副剩余的贴了上去。余爷爷笑着对余非凡说：“看你写的，天上有月，地下怎么会暗了？”门前站着一群拜年的人，都笑起来，余非凡答道：“天上有月，说明是晚上，晚上还能不暗？”但他心里还是觉得不妥，等春节过了几天就偷偷的把那幅对联撕掉了一大半。
　 12
　　人算不如天算，开年以来，新闻里天天说要迎接全国人民政治生活里的两件大事：香港回归和十五大。不料春节一过就变成了三件，小平同志逝世了，连CCTV的元宵晚会也被停办。革命前辈们纷纷离去，余非凡记得前年和去年分别是陈云和陆定一。
　　汤志理把自己家的电视机搬到了教室，让同学们看追悼大会及小平生平事迹的节目，并且把小平同志的遗照挂在教室正面的墙上的高处。刘惠峰趁课间休息时，把椅子搬到讲台上，然后站在椅子上，用钢笔给小平同志的像上添了两撇胡子。余非凡想这可不得了，想帮他取消掉，又消不掉了。这时汤志理刚好进来看到，把刘惠峰叫出去狠狠的训了一顿，勒令他把画像收起来。总算没出大事，余非凡和赵德仁才松了口气。赵德仁对刘惠峰说：“亏你也是喜欢谈政治的人，政治敏感姓这么差？！”
　　其实汤志理是个不错的人，很关心学生。他在班上公开说同学们有事难以解决就找他。很多同学到他那儿熬中药，把钱和贵重物品都交给他保管。余非凡的一厚沓饭票也放在他那儿。一天晚上8点多晚自习的间隙余非凡去取饭票，外面的门没关，他就径直走进去。里面的门也没关，他看到有人影就想朝里屋走，忽然间愣住了。他发现杨雪也在里面，汤老师站在她后面，胳膊环绕着她，两只手居然伸进她的红色外衣里，并直探到胸前。杨雪却没有表示出不满，很自然的说着什么，声音很小，听不清楚。余非凡真想凑近点多看一会，但又觉得很不妥，赶紧悄悄溜走了。回去后脑海里不断出现这个画面，不得已用手连续动作了好几次。
　　张明坤也恢复过来了，他隔段时间就会喊余非凡晚上去操场玩。在漆黑的操场里他告诉余非凡说这个世界快要灭亡了。他说这事是唐朝的袁天罡、李淳风根据《推背图》算出来了，还有外国的一个叫诺什么丹的也是这么说的，基督教的圣经里也这么说，从国际上的巴以冲突也能看的出来。他还要教余非凡练一种叫香功的气功，说是有特意功能。无奈余非凡不太相信这些，觉得反正天塌压大家，天只要不塌，自己就得好好学习，长大后报仇雪恨。
　　余非凡的成绩越来越好，这期已经升到了全班第五名，在整个阶段排一千多人中排在了前三十。余父激动的一遇到亲戚朋友就拿奖状给人家看。但余非凡也感觉到高中代数尤其是函数学起来很吃力。幸亏中国的考试，不理解也无所谓，只要会做题就行，只要做题够多，考试就没多大问题。他的眼镜度数也从200度飞升到700度，每隔几个月都要到校外的眼镜店拣几块钱的的镜片换上去。

　　13
　　余奶奶其实很疼爱余非凡，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时常专门把他叫到茅屋里偷偷给他塞几个自己亲戚来探望她送的糖果，甚至有次他把余奶奶心爱的收音机摔坏到地上余奶奶都仍然笑嘻嘻的，这要是换了别人摔的早发火了。有时候余奶奶也会在给了余非凡一点好吃的之后对他说：“你长大有本事了可不要忘了奶奶。”余非凡听了几次之后终于不胜其烦，说：“等我长大，你就死掉了。”余非凡并不是要故意要气余奶奶，他是个实诚的孩子，在他的想像中自己长大有本事要等很多年，而余奶奶现在都这么老了，还能活那么久吗。余奶奶听到这话很不是味，愤愤不平的到处去给村人讲。
　　不料这话就应验了。这个夏天余奶奶步行去十几里外的姑姑家探亲，在路上被一个骑自行车的妇女撞了，撞了之后就跑了。那时南京彭宇案还没发生，有熟识的人路过，就主动把她送回了家。但余奶奶到家后一直喊腿疼，当时余父在外打工，余伯父就用老车铺上棉被把余奶奶送到了县城的医院，医生说恐怕不行了，于是余伯父就把余奶奶又拉回家，由乡村医生天天给她输液。大约两个月之后，在香港回归和十五大之间的某天，去世了。
　　整个暑假余非凡都在补课，余母骑自行车跑学校来通知余非凡回去吊孝。余非凡回去后跪在棺材前干嚎，哭不出眼泪，只有把头低的让人们看不见。余非凡的三个姑姑各请放了一晚的电影，于是余非凡就连看了三个晚上的电影，最好看的是《云海玉弓缘》，里面厉胜男姑娘死的太可惜了。
　　余父也回来了。两兄弟开始讨论医疗费、丧葬费及余爷爷的抚养问题，余伯父说是余非凡写的“天下有月地下暗”把余奶奶妨死的，要求余父承担后果。本来已经剑拔弩张的双方陷入了新一轮的争吵之中。而余母不善说脏话，经常居于下风。余非凡在家的几天都是在无休止的吵闹中度过的。多年以后，他看到新闻中六方会谈一次次的失败，就对参加会谈者充满了同情：六方一起吵啊，人居然没有疯掉？
　　得想办法结束这种局面，余非凡心说。他苦思冥想，终于想到一个好办法。
14
　　余母娘家在余庄东边，离余庄大约就三里地。余非凡有两个舅舅，都比余母年纪大。大舅年轻时给一个医生当学徒，脑袋瓜子灵，慢慢的学会了看病抓药，开始自己行医，在我们方圆几十里小有名气。但有年一个农妇喝了农药，到他那儿看病。大舅就给她打针，没想到打完没多久该妇女就死了。这家人于是大闹起来，以至于大舅在本地无法生活，于是带着家人跑到了西安，在那儿开了一家门诊部。他的医术越来越高，慕名而来的人很多，赚了不少钱。小时候余非凡就听他父母说大舅很有钱，他常对小伙伴们说：“我大舅在西安大城市里，很有钱，家有几十万呢。”那时候，几十万真是个天文数字，无论咋说人家都不信。
　　二舅年轻时则不太争气，有点不务正业。有一年他去偷我们村东头老秉力家的钢筋，被人家抓住了。人家要告官。余父余母给人家百般赔罪，弄了一桌余非凡从来没见过的好菜，还给人家赔了99元钱，才把这事给压下去了。本来他们最低要一百块，实在借不到了。二舅妈去世的早，二舅家的表哥、表姐们中学毕业后也都陆续去了西安投奔大舅，在那儿开小商店、捣腾废品，慢慢都站稳了脚跟。二舅只种了一点点地，每天没事就去镇上喝茶，日子倒也过的悠哉。
　　余非凡觉得有钱就有势，有势就会有办法，因此决定向大舅求救。他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信，把事件的来龙去脉简述了一遍，并在结尾煽情的说：“我的母亲，你的妹妹，就眼睁睁的被人家欺负成这样？”余非凡的作文写的很好，总被语文老师当作范文念。因此信写的充满了感情。
　　信刚寄出，争端就得到解决。余父听从了亲戚的劝告，主动承担了余爷爷的养老，并负担了一半医疗费。余父说：“再怎样，也不能不赡养老人。”余非凡觉得有道理，心里感觉轻松了很多。
　　秋天的时候，大舅就带着小表兄回来了。到学校看望余非凡，说了一些安慰话，并给他塞了两百块钱。大舅说又把余母接到西安住些日子。余非凡觉得他母亲郁闷了这么多年，是该散散心了。
　　快春节时余母回来了。听她说，她在那儿每天给大舅家洗衣服做饭，也没什么别的事；余非凡的那个年龄相仿的小表兄，学习很差，每次做作业都是打电话找同学，商量好价钱，然后同学替他做。余母还对余非凡说，大舅家房子大，里面什么都有，有很多大官找他看病。你这辈子能活到这地步就真中了。余非凡颇不以为然，他觉得自己肯定是个非凡的人。他相信自己今后一定是个大人物，一定会活的很有出息，一定能超过大舅。
　15
　　高三是人一生中最紧张的时候。尤其是高三下学期，除了少数明知升学无望的混混同学经常旷课外，教室里经常是哑雀无声，掉半根针都能听见。大家都在明争暗赛的比学习，已经有十几人搬到教师里睡觉了，大家都挑灯夜战，明追暗赶。学习最努力的一个哥们，一天下来几乎不出教室门，打饭都是让人帮忙带的，解手都要等到万不得已，有一次上课时没憋住屙到了裤裆里，熏得周围的同学纷纷往后排挤，而他自己仍然坚持到了下课才去换衣服。连汤小四都不得不出来批评道：“热爱学习是好事，但一定要注意个人卫生和饮食，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一天学校广播里突然号召要向张明坤同学捐款。余非凡这才知道，张明坤去年年底查出得了白血病，现在郑州的医院里化疗，需要很多钱。他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但并不打算捐款，他想起两人搭伙吃饭时自己也是吃了不少亏，就当捐款也不少了。但赵德仁知道后对他说：“再怎么也不能不捐，别让人以为你是铁公鸡呢。”余非凡有点羞愧，一下子捐了10块钱，捐上去后心想：“五大碗烩面没了。”
　　老师和同学们捐款都很踊跃，但大家都比较穷，一元两元的捐，全校一共凑了将近一万块钱。钱寄出以后，张明坤给学校写了一封长长的感谢信，表示捐款名单已经收好了，以后一定会把钱还给大家，好好养病，不辜负大家的期望。虽然在病中，但他的字仍然圆润丰厚，很有名家风范。俩月后传来消息说：他死了。白血病本来就是不治之症，何况是没钱。死就死了，生活还得继续，他爹仍然满世界流浪，她妈回到县城蹬三轮，余非凡去汽车站坐车回家时偶尔还能遇到她，觉得她比以前老多了。
　16
　　北大不愧是中国最牛的大学，一次百年校庆能把全国折腾的轰轰烈烈。据说孔子的第N代传人、“继钱钟书以来真正的幽默”的未来北大教授兼醉侠孔庆东曾打算弄本《狗日的北大》来给北大献礼。就连县一高中，也托着一位本县籍的全国知名的教育界人士的关系，请来了几位北大学生给我们做报告。其中一位是从我校考上去的，明显的农村孩子，不善言辞，他简单讲了当时他快把各科目书本背下来的光荣事迹，号召学弟妹们努力学习。最出彩的一位是北大的学生会副主席，张的像毛宁，又巧舌如簧，口若悬河。他说他一讲完就要马上回去到机场接北大香港校友，他说你们上课时听讲听累了可以趴在桌子上睡一会再起来这样更有效率，他说在北大有个未名湖在那儿可以看每一朵花开看每一个女孩，一席话引得学生们不断赞叹。余非凡很动心了心想如果能去北大该多好，但他清楚这事成功概率太低。本县通常每年只会出一个北大清华学生，自己的成绩在全校可是排在30名左右。
　　汤小四对学生会副主席的话非常反感，他随即警告学生不要听他瞎说，必须抓住最后的几个月全力冲刺。大家都清楚，他带的班是全校成绩最好的，如果这次高考仍然第一的话，他就会成为学校最年轻的教务主任。
　　然而没多久汤小四就话少了很多，有一段时间连教室去的少了。学校里纷纷传闻说，杨雪同学怀孕了，被她家人知道。家人随即报告了学校。校长把汤小四狠狠批了一顿，本来要严惩，但考虑到他的教学升学率还不错，就搁置了处分的事，教务主任的位置自然泡汤。
　　汤小四毕竟不是郭小四。郭小四偷文，还加入了中国作协；汤小四偷情，连教务主任都不能做。但他只是稍微沮丧了一小下，随即就重振旗鼓，不断给学生授业解惑，加油打气，比学生们还紧张。
　　余非凡们每天都在做模拟试题，黄冈题、海淀题、北京四中题等没完没了。这学期他父母给他加了生活费，他已经不在学校食堂吃饭了。每天在外面饭馆早上胡辣汤油条中午烩面板面，真过瘾。考前的一段时间，他在饭馆的电视上看到每天都在播放球赛，每天都在唱“狗狗狗，咬你咬你咬你”，余非凡无法理解都快高考了居然还有人关心这个，自己连那件事可是都几个月都没做了。
　 17
　　高考开始了，整个学校进入了战备阶段。在高考的三天时间里，学校破天荒的每天给每个考生发了两枝葡萄糖，并且在食堂了煮了大堆的鸡蛋用篮子抬到教室给学生免费吃。学校虽然要求不能多吃，但余非凡第一天还是吃了六个，结果整天肚子涨的不行，语文考试中间还跑出去拉屎。第二天就只敢吃两个了。
　　汤小四也不再要求同学抓紧学习了。他每天都说要放松放松争取到最佳状态。每天早上他总是第一个起床，然后跑到宿舍、教室及一切有学生睡觉的地方，叫醒学生，清点人数，然后不厌其烦的说各种注意事项。
　　第一天考下来，余非凡感觉还凑合。就是天太热了，晚上住在寝室或教室都嫌热还有蚊子咬，他拎着席子和一条被单去操场睡。操场里有微风，人不多，开始还有人窃窃私语，不久就静寂了。但余非凡不知怎么的，忽然睡不着了，数绵羊也没用。他胡思乱想，一会儿想到自己的前途，一会儿想到了张明坤，一会儿他又为自己睡不着觉而着急。越着急越睡不着，他就想到了下半身。反正也睡不找，于是他在操场里完成了那套既定动作。
　　第二天上午考数学时只觉得心砰砰的直跳，下午睡了会午觉才觉得好多了，能聚精会神的做题。很快两天半的考试就过去了。考完回来他听同学说杨雪被关起来了。她在最后一科考试时，看到坐在前面的同学提前交卷，她居然想偷偷把前面同学的试卷拿过来换上自己的名字，被监考老师抓到了，考试成绩作废。
　　刘惠峰和赵德仁因为离家近，考完就回家了。那天晚上余非凡又来到了操场。操场里人很多，同学们都在操场坐着热热闹闹的聊天。他惊奇的发现居然有很多男女坐在一起的，而且还有拉着手的！余非凡心中忽然充满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感情，他真想跟一个女孩坐在一起聊天，甚至把她搂在怀里。可惜高中三年他跟女生说的话都屈指可说，只有坐在一边，偷偷的听人家窃窃私语。
　　 18
　　或许对每一个经历过高考的人来说，高三暑假都是最轻松的。余非凡除了有时候跟大人一起打打农药除除草之外，就在家看电视。当然，心情如此放松，那件事自然就频次大增。除了在小河里之外，余非凡还经常去苞谷地里。苞谷秆长的很高，一个人钻进去，躺在地上，很有些《红高梁》的味道。夏夜里，他经常一个人走在乡间小路上，微风轻轻的吹着。他仰望星空，感觉是那么的寥廓而深邃，就好像自己未知的命运。于是他坐在打麦场边的一棵大榆树上，闭上双眼，开始了一番形而下的想像和动作。
　　高考分数下来了，余非凡总分比重点线还差了两分，这比他估计的要低一些，他马上想到了数学考试前的那个晚上。事已至此，余非凡知道自己已经没机会去重点大学了。当然，虽然余非凡也曾幻想过到燕园去撒泡尿浇灌下未名湖的玫瑰，但他很清楚自己的实力差的很远,也没啥可抱怨的，于是就耐心的等他报的第二批的第一志愿的那个大学。但从收音机里把那个大学的招生名单从头听到尾，也没找到自己的名字。这时本科的录取都快结束了。余非凡心说不妙，搞不好要录取到专科里了，那就只有复读了。而复读，余非凡一想到高三时那种沉默压抑的气氛，就颇有点不寒而栗。
　　余非凡跟着母亲去地里除草，这块芝麻地的草已经除了三遍了，一下雨又长出来一层。余非凡拔草时一连拔掉了好多棵芝麻苗。余母训斥到：“你不想吃油了！”余非凡无语，半天才恨恨的说：“妈的，这草真不要脸！”余母叹了一口气说：“你先回去吧。明天去城里看结果。”
　　一大早余非凡骑上自行车一气赶到县高招办。墙上贴着录取名单。余非凡忐忑不安的从头看到尾，终于从一个角落里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余非凡华北工程学院。欣喜谈不上，但他终于送了一口气。
　　这是华北一个煤城的学校。余非凡根本没报这个学校，是被调剂过来了。余非凡去办公室领了录取通知书，专业是机械工程。
　　不管怎样，余非凡终于成为全村第一个大学生了。村里人见了他都喊“大学生”，并且谈起他来总带着赞扬的口吻。大家甚至回忆起这小子的灵异事件。他们说，在他两岁的时候家里要盖房子，父母要烧砖瓦，没空管他，就把他一个人放到砖窑上让他自己玩。他一不小心就从六七米高的砖窑上摔下来。余父余母发现后赶忙过来，发现他一声不吭，以为摔傻了。然而去乡医院看了，竟然只是蹭破点皮。余非凡向父母问起此事的真实姓，余父余母均予以证实。这让余非凡很得意，他想：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但让他不安的是第一年学费杂费总共下来就要交约5000块。余非凡家虽然种了十几亩地，但每年扣除化肥农药，再上交各种税费，基本上就赚到了夏季的小麦。那几年粮食价格又一致下降，国家用保护价收购才6毛7。而余父去年底去北京干活包工头又把钱卷上跑了，只能去借。把亲戚朋友都找遍，还差七八百元，当然有的是有钱不愿意借。余非凡在电视上看到，他们邻县有位首富叫吴天喜，给自己县里所有考上大学的学生每人奖励1000-2000块钱，真是令人羡慕。正不知该怎么办，他爷爷拿了个存折过来了，上面居然有1000多，总算凑齐了。
　　还有一个麻烦的问题。他的户口名字叫余非凡，而上学时的名字是高大全，到派出所无法迁移户口。余父在派出所门口等了三天，给户籍警塞五十块钱他都不干。终于天无绝人之路，余父打听到一个亲戚的亲戚是给县政法委书记的司机，让亲戚帮忙打了招呼，轻松搞定。
　　余非凡的妹妹这时初中也毕业了，因为成绩差，自己也不想再读，就呆在家里。大舅打电话时听说了，让她去西安住十几天，她回来后却并不开心，她在日记中说什么寄人篱下、被人训斥，总之是种种的不好。不久她就跟着村里的人一起去了广东，那个地方叫东莞。村里人都叫东完，余非凡怎么纠正也改不过来。
　　一切就绪，就等开学了。余非凡每天都看电视，新闻联播的播音员李修平，还有天气预报的杨丹，是多么秀丽端庄啊，令他着迷的不行。此时正值中国的南方北方都在发洪水的时候，我抗洪官兵众志成城，奋勇争先。国家领导人在前线说：“中国人民，是不可战胜的！”看着那些慷慨雄壮的场面，余非凡觉得自己也是不可战胜的。余母却几遍的交代余非凡说：在外面要小心，不要跟人发生冲突。万一被骂几句就算了，千万别打架。
19
　　穿上花50块钱专门定做的一双棕色皮鞋，带上一包煮鸡蛋和一些衣服，余非凡跟父亲一起上路了。这是余非凡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坐火车。因为没有直达车，中途转了两三趟车，在洛阳等车的时候，他们把煮鸡蛋打开，发现鸡蛋没煮熟，粘稠的黄白液体流了一地。一个穿制服的女人走过来，罚了他们5块钱。在火车上，在不知名的小站等车的时候，余非凡既兴奋又紧张。他小时候虽然从书本上知道这个世界很大，但总是怀疑其实只有自己去过的本县范围那么大。而现在，他离余庄，不知道有多远了。
　　那是一九九八年的九月的某一天的上午，气温适宜，北国的太阳照常升起。一出站口，就看到有各个学校的志愿者打着横幅接待新同学。余非凡与父亲坐上校车，径直驶到了学校大门口。下车后，一眼就发现“华北工程学院”六个金字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只是“学”字中间的一点不知被谁弄丢了，放到现在人们肯定会认为是铁凝主席的手笔。走进大门，右边是操场，左边是一排破旧的两层小楼，上面写着一行红字“无产阶级万岁”，尽管中间那几个字没有了，还是能让你想起到三十年前那场宏大的运动。左转，穿过绣迹斑斑的弹簧门，看到办公楼前挂着横幅“欢迎新同学”，主楼两侧三层，中间四层，远远看去颇为低矮。虽然梅贻琦说大学不是有大楼而是有大师，余非凡还是没想到各座楼都如此低矮破旧，不仅心里发凉，对父亲说：“这学校这样子，还上吗？”余父答：“人都来了，咋能不上？”
　　志愿者过来带领着去交学费。余父害怕路上钱丢失，特意穿了条带拉链的三角内裤，把几千元钱都藏在内裤前的小兜里。只见他先把外裤的扣子解开，露出灰色的内裤，接着拉开内裤的拉链，把一厚沓钞票掏了出来。周围的人们都盯着他看，办事员的手都不愿接触到人民币，只轻轻的捏着往运钞机里送。余非凡一霎那觉得丢人极了，他只有远远的站在后面，装作跟前面那个人毫无关系似的。
　　办完了手续，来到宿舍，把一切安排停当，余父就要走。余非凡说：“给你买点吃的路上带着吧。”余父说：“不用，路上饿了我自己会买。”余非凡知道他不会舍得买的，但自己又没有在大城市里买过东西，生怕这里价格会很贵，于是没再坚持，就把他送上了公共汽车。回来的路上余非凡心里有些恐慌：第一次，一个人，待在这么远的地方。

20
　　也不知道谁规定的，上个破学还非得军训。机械系的四个新生班组成了一个连队，连长是一个看起来跟新生一般大的兵哥哥，男人穿上军装都会显得帅气，能吸引小女生。指导员是系里的辅导员贾会亮。他脸蛋白净，个子低矮，看起来很儒雅，他指定了各排排长，由入学以来表现比较积极活波的新生担任。贾会亮喜欢给学生训话，他说：“你们正年轻，带着热血和青春来到这儿，一定要听话，一定要坚持真理，谁要是不听话，我一句话就能处分你…..我这人最大的缺点是正直，当然我也认为这是个优点…..”总之，“真理”和“正义”从他嘴里出现的频率很高。
　　军训的项目无非是整理内务、立定稍息、左转右转后转、齐步走跑步走正步走，余非凡怎么也学不会叠豆腐块，只好让别人帮忙叠好放在桌子上，自己晚上只盖床单。余非凡自小身体就机械呆板，男孩子玩的游戏如滚铁环、打陀螺等他一个都没玩好过。军训时姿势显得怪异出格，经常引来众人的哄堂大笑。贾会亮专门拿了跟竹棍，看谁做的不好就朝头上敲，余非凡自然是挨棍最多的一个。一行行单独训练的时候，余非凡不是比人家慢半步，就是快半步，于是其他人都埋怨他拖了本排的后腿。有时候他不小心碰到了旁边那个长满青春痘的男生的胳膊，那男生就非常恼怒的斥责他。经常正训练间有沙尘暴忽然袭来，搞得人灰头土脸。正应了游鸿明的那句歌词：
　　天空啊下着沙，
　　也在笑我最傻。
　　站在操场里时间很难熬，余非凡就看女生。一般来说工科院校的女生容貌都非常抱歉，他们系里女生能把学校的平均线再拉下去一个档次。余非凡曾经“看每一朵花开，看每一个女孩”的憧憬遭遇到了现实的残酷迫害。他觉得美女都是相似的，而丑女却各个不同。不过，在盯了两个星期之后，他终于发现那个腿很粗的胖女生有时候神态居然有点妩媚。
　　训练休息的间隙通常还要拉歌。这边的冲那边喊：请一排给大家唱一支歌。一排通常是谦虚着不唱，于是这边就齐声喊：一二三四五，我们等得好辛苦；一二三四五六七，我们等得好焦急。或者喊：一排的，脸皮厚；机关枪，打不透。于是一排齐声唱道：“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余非凡同宿舍的那个大胖子小声说：“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泡妞把营归。”周围的人都笑起来。
　　为参加合唱比赛，每天都要去阶梯教室练歌。贾会亮有事的时候，会派系学生会主席代替他看管。同学们一看贾会亮不在，都嘻嘻哈哈的不成队形的走进去。学生会主席大怒，命令全体同学站在各自的座位上站立半小时。虽然训练一天腿已经累的生疼生疼，但没有人反抗，都站起来了。那个长青春痘的男生在整个站立过程中用只有离的最近才能听到的声音把学生会主席的十八代祖宗以及女姓亲属诅咒了几遍。
　　贾会亮让文笔好的同学自告奋勇站出来为歌唱比赛拟演说词。那个胖女生首先站出来了，说：“不经历风雨怎么能见彩虹，不经历坎坷怎么能成功…..”余非凡心想这不是抄歌词嘛，水平太差了，于是向周围的人小声说道：“不经历云雨怎么能见红…..”不料刚好被站在后面的贾会亮听到了，贾会亮大怒，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余非凡训斥了一番：“就你表现最坏，不想上学了！”然后命令余非凡一个人站在教室外面的走廊里知道快散场。贾会亮对大家说：“明天的比赛有没有信心？”下面齐声回答：“有！”余非凡心说信心这玩意又不是姓欲，哪能说有就有，而且人人都有，反正自己是没有。
　　要求唱歌时统一穿白衬衫黑裤子白球鞋，余非凡都没有。他鼓起勇气去找见过的老乡借，结果只借到了白球鞋。他只好在上场时把自己的带花格子的衬衫穿上去了。贾会亮恼怒的对他说：“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多年之后，他听说贾会亮的三岁的儿子死于车祸，他不禁感到非常遗憾：父亲犯错，为什么要惩罚儿子？
　　终于熬到了军训汇报表演。只见一个男生扛着校旗，后面跟着十几个人举五颜六色的小旗、扯着写着标语的横幅；然后是一队一队的人从主席台走过，每个方队领头都有女学生穿着单薄的套裙，挺着前胸，举着牌子，这让余非凡想起农村葬礼上举着哭丧棒和孝布的队伍。每队经过主席台接受领导时都齐声喊道：“强身健体，振兴中华！”余非凡想：“难道振兴中华的重任就靠这群傻冒？”
　　教官要走了，余非凡跟着人们看热闹。一些女生抹着泪跟教官道别，还有的送纪念品。余非凡觉得这很可笑，他根本没有往人群里凑，――他对踢过他两脚的教官没有丝毫留恋。
　　 21
　　5号楼316自然没有“47楼207”那么雅致。这里面8个人来自7个省，无一例外的喜欢谈论女人。都是年轻人，很快就熟了，说起话来也不像刚见面时装的那么彬彬有礼。每天只要大家集在一起，说不上三句话就开始说到女人和姓，越说越兴奋的，晚上不卧谈到12点就就显得不正常。余非凡刚开始时一谈起女人就脸红，听到“泡妞”、“马子”以及与生殖器有关的词还很反感，觉得这样即庸俗又不尊重女姓，不过很快就转变观念，加入了革命队伍。讨论下系里某个女生的罩杯，打趣下某女生看上谁，这必修课谁也不厌倦，修满了四年。
　　这个学校太垃圾了，占地面积极小，到处都是破旧的房舍，试验器材、教学设备都少的可怜，女生少又丑，与他心目中的大学差得很远，这让余非凡很是失落。但余非凡还是下决心要好好学习。他觉得要出人头地，只有学习这一条路，况且如果拿到奖学金还可以减轻家里的负担。他父亲走的时候给他留的钱不多，说等回去再给他寄。他也知道家里没钱，只有精打细算了，他要求自己每天伙食费不超过5块钱。
　　巴金老人说过：人不能单靠吃米活着。余非凡试验了几次之后觉得这话说的很对：光啃白米饭是难以下咽的，还是得吃菜。但学校里最便宜的土豆丝也要1块钱。再加上米饭或者馒头就是1块6；早上两个饼子一份稀饭1块5，很容易超出预算。但好在食堂里还有一种炒面只要1块钱。余非凡就每天安排一顿炒面，虽然难以下咽，但吃啊吃啊也就习惯了。
　　开始的时候余非凡也想去参加个学生社团。他觉得自己文笔不错，去文学社和校报都报了名，但因为没有发表过作品，都拒收。余非凡就死了心，每天坚持上课，晚上坚持上自习。而他们宿舍那帮人却不一样，好不容易离家这么远，终于自由了，变着法子玩。打游戏，看录像，每天忙得不亦乐乎。
　　但他也有自己的传统娱乐项目。他从食堂拿回来很多装馒头的那种柔软的塑料袋，用完扔掉就行了，省却了洗内裤之苦。郭小四同学曾经编了本书叫《左手青春，右手年华》，而余非凡一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就左手塑料袋，右手生殖器，不亦快哉。而且他基本上形成了每周一次的固定频率。这里洗澡也不方便，学校的澡塘永远人满为患，还要收钱，于是只能两周一次。他洗澡时看到别人的生殖器，觉得都比自己的大，于是他小便的时候就尽量遮掩着不让人家看到。
　　22
　　余非凡有时也跟着同学一起去市里逛街。他本来就没有方向感，看着汹涌的人群，很容易迷路。他发现里面的东西都巨贵，在一个商场里全是标价几千块的西装，真吓人。而且发觉商店里售货员看着他就有些不好意思，更不用说主动询问价钱了。再说逛街一来回坐公汽也得2块钱，如果不AA制自己付的话要更多。这里又是煤城，外面很脏，出去一趟脸上粘一层的灰。经过几次不愉快的经历后，他不再轻易去逛街。后来，当他听到许巍的歌：
　　你站在这繁华的街上，
　　找不到你该去的方向；
　　你站在这繁华的街上，
　　感觉到从来没有过的慌张。
　　他觉得这歌就是专门为他写的。
　　于是他只有待在校园里，双休的时候去租武侠小说看，日子过得波澜不惊。只有收到家人来信的时候，才会心里不平静一阵子。
　　他父亲的第一封信是这样的：
　　小凡：
　　自开学到现在，月余天了。不知什么原因不见给家里写信，父母心里着实挂念你。你妈天天唠叨，天天盼着你的音信，希望你接信后，马上给家里打电话，说明你的情况。电话打到你秉福爷爷那儿，他会来喊我们去接的。
　　家里一切都好。今年秋天天旱的厉害。咱家里今年种了十五亩麦子，全部都是浇灌的。另外，你大舅在西安弄了一块地，要盖楼，让我去给他干活，我马上都准备过去。
　　冬天快来了，北方的天气比家里要冷的多，要注意保暖，别冻坏了。早上不要睡懒觉，早点起床运动运动，呼吸点新鲜空气。你去时没有带毛裤，记得去买一件，不要让自己受寒冷之苦。
　　你妹妹已经进了工厂，安顿下来了，虽然工资不高，但好歹可以挣份钱了。她一个人在外面打工，没人陪她，你要记得经常给她写信。
　　随信寄去600块钱，注意查收。饮食要逐渐改善，不要太抠，该花的钱尽管花，你一人上学，家里还是供的起的。钱如果不够了就再打电话，我会尽快给你邮去。单放机买了没有？如果没买，可邀请其他同学一起去买，质量要好一点的，免得听不了几天就坏了。
　　祝学业有成
　　余非凡就给妹妹写信问问情况，过些天收到了回信：
　　哥：收到你的信我很高兴。一来信我就知道是你写的，因为我不会写信，也没有第二个人给我写信。我也早想给你回信，可是拿起笔不是字忘了怎么写，就是好多话不知道怎么下笔。现在我感觉我好笨，干什么都比别人差，想到这些都有一些自卑感。
　　哥，在这个厂里的劳动时间确实长了一些，经常加班到11点，每个人都要加班。其实我真的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心里天天想着家里有多舒服，可是现在还没挣到钱。我现在每天干的是裁布的活，要先把布搬过去，然后裁成统一长度的料。
　　这里的伙食很好，中午和晚上都是大米干饭，每顿有三种菜，都是免费的。比家里好多了，但我还是想吃家里的。不加班的时候我会去食堂看电视，最近在看《还珠格格》，太长了，还没看完。
　　哥，这个月我发了520元，把来的时候的借老乡的钱都还了。等下月再发钱了就寄回家里。
　　天快凉了，你一定要注意身体，需要什么东西就买，别太节约。没钱了我会跟你寄，等过了试用期我工资就会涨的。
　　祝学业有成
　　每次收到家人的来信，余非凡都得使劲压抑住想哭的冲动。

　23
　　他是该买个单放机和收音机了。刚开学时老师就说这些都是外语学习考试的必备用品。某天一个高个子的人进宿舍来卖单放机，当时宿舍就余非凡一人在。余非凡看了看，又问了问价钱，但不知道好坏，就说算了。不料那哥们忽然恶狠狠的说：“你买不买，不买揍你！”余非凡一惊，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幸好这时舍友进来了，他又问了一遍：“买不买？”余非凡这时就鼓起勇气说：“不买！”那哥们瞪了一眼，悻悻的走了。
　　但这玩意总归要买的。于是他狠狠心，跟一个同学一起跑到市里一个小商品批发市场，花了80块钱把这两样买齐了。
　　余非凡发觉，他们中学时学的英语完全是哑巴英语，到大学里基本上听不懂上课老师在说什么。把学校发的磁带都听了一遍，还是听不懂。于是单放机就基本上被用来听歌了。收音机则用于听广播节目，每天中午的点歌台、晚上的情感夜话，女主持人的甜甜嗓音经常他们想入非非。尤其是午夜有一档谈姓的节目，更是让收音机变成了名副其实的“手淫机”。
　　听歌听多了，他们没事就改歌词玩。余非凡是个中高手，一出口就满座皆惊。那时候正流行张信哲，他站在楼道里，扯起嗓子就吼：“爱是一种信仰，让我扒掉你的衣裳！”有时候也改老歌，比如：“掀起你的裤头来，让我来看看你的……”他赢得了同学们“楼道急智歌王”的美誉。不过几年之后，他发现自己的这一特长排不上用场了，因为歌词本身已经很直接，比如――“擦掉一切陪你睡”！
　　其实他的灵感来自课桌。他们学校的课桌上写满了被称之为“课桌文化”的东西。比如画一个男根，当然更多的是顺口溜：
　　院自古无娇娘，残花败柳排成行。便有鸳鸯两三对，也是破鞋与色郎。
　　床前明月光，地上鞋两双。一对狗男女，Have nothing on！
　　院女生一回头，吓死田间一头牛；院女生二回头，全体男生去跳楼…...一直排到了五十，足可看出群众的力量是无穷的。这些段子不断的被传唱、创新，越来越经典搞笑，极大的满足了当代大学生的文化需求。